《霍尔的移动城堡》是迄今( jīn)为止宫崎骏最深刻的作( zuò)品。这部动画片情节跳跃( yuè)，隐喻铺天盖地，和宫崎骏( jùn)以往绵密、通俗的叙事风( fēng)格截然不同。一部分观众( zhòng)表示剧情难以理解——这就( jiù)是我写作此文的目的。我( wǒ)认为这是一部伟大的电( diàn)影，我要把我的心得写下( xià)来，与所有热爱宫崎骏、以( yǐ)及胸中仍有不息的理想( xiǎng)主义火焰的读者分享。

一( yī)、故事内涵

我们先来分析( xī)一下故事的基本内涵。这( zhè)部片子使用了大量的隐( yǐn)喻符号，其中一个重要的( de)隐喻符号就是移动城堡( bǎo)。移动城堡是什么意思呢( ne)？
我们知道，在西方文艺作( zuò)品中，城堡通常喻指自闭( bì)的心灵。比如剪刀手爱德( dé)华或吸血鬼德古拉公爵( jué)，他们常年孤零零呆在城( chéng)堡里，期待着得到解救。在( zài)那些影片中，城堡是主人( rén)公自闭心灵的象征。那么( me)，移动城堡指什么？我的理( lǐ)解是，移动城堡就是指霍( huò)尔流浪的心。移动城堡是( shì)火魔卡西法移动的，卡西( xī)法的法力来自霍尔的心( xīn)脏，所以说，移动城堡实际( jì)是霍尔的心灵幻相。影片( piàn)开头，一座城堡在平原上( shàng)缓缓而行，四只脚爪撑起( qǐ)的金属城堡外型颇似一( yī)颗色彩斑斓的巨大心脏( zàng)，烟囱和屋顶如同心血管( guǎn)一样密布。城堡在苏菲面( miàn)前停下，发出高分贝的摩( mó)擦声响，城堡剧烈地颤动( dòng)着，那是霍尔的心脏在颤( chàn)抖——他终于等来了心上人( rén)。
移动城堡是火魔卡西法( fǎ)制造出来的一个魔幻分( fēn)身，内部的房间其实是霍( huò)尔在波特海文港口的家( jiā)。苏菲刚进城堡，看见门楣( méi)上一块四方形的门钮，门( mén)钮四侧有四种颜色，蓝色( sè)朝上，门外是波特海文港( gǎng)口；红色朝上，门外是王宫( gōng)所在地；绿色朝上，门外是( shì)移动城堡的路途，黑色朝( cháo)上，门外是硝烟弥漫的战( zhàn)场。后来霍尔把家搬到齐( qí)平镇，把一个出口改为齐( qí)平镇的新家，另一个出口( kǒu)改为他的秘密花园。就是( shì)说，在霍尔的屋子里，只要( yào)转动门钮，门外可以是任( rèn)何四个空间。这就好比一( yī)个枯坐在家里的人，幻想( xiǎng)自己随时进入各种虚虚( xū)实实的空间，经历各种事( shì)件：出身于老家，混迹于名( míng)利场，在黑暗中反抗恶势( shì)力，与爱人共筑新巢，在纯( chún)净美好的心灵花园驻足( zú)，幻想拥有一个强大的堡( bǎo)垒与世俗抗衡……这种后现( xiàn)代的拼贴方式类似于《大( dà)话西游》。
本片的两个主角( jiǎo)，其人性因素相当饱满，远( yuǎn)超过以往动画片任何角( jiǎo)色。苏菲是个文静善良的( de)小姑娘，她对霍尔一见倾( qīng)心，但是她自认为不漂亮( liàng)，不敢奢望魅力十足的霍( huò)尔爱自己。她被荒野女巫( wū)施咒变成了老太婆，之后( hòu)她来到霍尔的移动城堡( bǎo)，为霍尔打扫房间。她认为( wèi)只要自己是个老太婆，为( wèi)霍尔做任何事都不会难( nán)为情，所以她宁可做个老( lǎo)太婆。这就是她的心结，她( tā)的老态其实是内心消沉( chén)自卑的反映。男主角霍尔( ěr)是个法力强大的魔法师( shī)，他品性善良，外表俊美，热( rè)爱打扮，又有点胆小，但是( shì)当爱人在场，他会勇猛无( wú)比。霍尔不愿为好战的王( wáng)宫服务，四处躲避国王的( de)征召，经常暗中破坏战争( zhēng)，所以说，他是一个孤独的( de)反战人士。这个光环是宫( gōng)崎骏特意加上去的，原著( zhù)中并没有。
原著中霍尔只( zhǐ)是一个拿了国王的酬劳( láo)去对付荒野女巫的魔法( fǎ)师，原著中根本没有战争( zhēng)场面。宫崎骏特意发展出( chū)一个反战主题，把霍尔的( de)老师沙里曼夫人改写成( chéng)好战专制的大反派，使得( dé)影片几乎成为一部反战( zhàn)电影。考虑到宫崎骏本人( rén)一贯反战，看起来霍尔就( jiù)是宫崎骏的代言人。
宫崎( qí)骏声称：“这是我尝试为老( lǎo)年人创作的一部动画片( piàn)。”这话不如说成是，“这是我( wǒ)为我自己——一个六十多岁( suì)的老头子创作的一部动( dòng)画片。” 我相信，这是宫崎骏( jùn)酝酿许久的的心灵诗篇( piān)，它在宫崎骏的心底里流( liú)淌很久了。

二、霍尔

霍尔是( shì)什么人呢？他是宫崎骏作( zuò)品中最唯美的角色，他是( shì)一个为世所不容的理想( xiǎng)主义者。
霍尔第一次出场( chǎng)，是在一条僻静的街道上( shàng)，苏菲在街道上碰到两个( gè)调戏她的士兵，霍尔忽然( rán)出现，手指一点，就替她解( jiě)了围。荒野女巫的手下追( zhuī)赶他们，霍尔拉着苏菲腾( téng)空而起，两个人踩着舞曲( qū)的节拍凌空缓步前行，把( bǎ)世间繁华景象踩在脚底( dǐ)。苏菲像做梦一样随霍尔( ěr)降落阳台，霍尔手一挥，飞( fēi)坠而下，消失不见了。这是( shì)一个梦幻般的出场式。霍( huò)尔金发碧眼，眉目柔美，眼( yǎn)神迷离，文质彬彬，他英雄( xióng)救美，温柔善意，来去如风( fēng)，神秘浪漫，满足了少女对( duì)于白马王子的一切幻想( xiǎng)。
霍尔第二次出场，是在苏( sū)菲变成老太婆以后。当时( shí)苏菲正在炉火上做饭，霍( huò)尔进门，看见家里来了生( shēng)人，问：“请问，你是谁？”苏菲笑( xiào)说：“我是苏菲婆婆，就是城( chéng)堡新请来的清洁妇。”霍尔( ěr)也没有多问，抢下苏菲手( shǒu)里的菜铲，“请你拿两片培( péi)根和六个鸡蛋过来。”苏菲( fēi)把鸡蛋和培根递给霍尔( ěr)，霍尔沉静地做饭，把鸡蛋( dàn)一一打到平底锅里，再把( bǎ)蛋壳扔进火炉。油锅滋滋( zī)作响，火焰欢快地腾起，霍( huò)尔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 cān)。随后，他们俩和小徒弟马( mǎ)鲁克一起坐下吃饭，就像( xiàng)一家人。令我惊奇的是，霍( huò)尔的第二次出场竟然是( shì)在做家务，他就像大多数( shù)单身男人一样会做饭！身( shēn)为大魔法师，霍尔出得厅( tīng)堂进得厨房，无疑是个好( hǎo)男人。
霍尔还有一个优点( diǎn)，他说话很有礼貌。他说话( huà)经常用“请”“麻烦你”等礼貌( mào)用语，举止温文有礼 。在王( wáng)宫，面对强敌沙里曼夫人( rén)，霍尔明知接下来将有一( yī)场恶仗，他仍然弯腰向沙( shā)里曼夫人行礼，说：“老师的( de)精神不错，令人高兴。我依( yī)约前来了。”风度从容不迫( pò)。
只有一次例外。一天，苏菲( fēi)不小心动了浴室架子，搅( jiǎo)乱了魔法，霍尔的头发再( zài)也变不回漂亮的金色。他( tā)围着一条浴巾，跌跌撞撞( zhuàng)冲下楼，向苏菲发脾气：“苏( sū)菲！你是不是动了浴室的( de)架子了！看，头发变成这种( zhǒng)古怪的颜色了！”他绝望地( dì)大哭，颓然倒在椅子上，“没( méi)救了，真是奇耻大辱……假如( rú)不美，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sī)……”他死一般倒在灶台上，身( shēn)上汩汩冒出绿黏液，屋子( zi)里阴气森森，黑暗精灵纷( fēn)纷舞动，房梁扭曲颤动，绿( lǜ)黏液流了一地。苏菲不得( dé)不把霍尔抱上楼。这场戏( xì)略带喜剧性，揭示了霍尔( ěr)孩子气的一面。
霍尔日常( cháng)懒惰消沉，不讲卫生。苏菲( fēi)刚进入城堡的时候，看见( jiàn)城堡里脏乱不堪，房梁上( shàng)积满灰尘，到处蜘蛛爬虫( chóng)。我们知道，城堡是霍尔的( de)心灵幻相，城堡里脏乱不( bù)堪，说明霍尔的意志非常( cháng)消沉。但是，霍尔虽然意志( zhì)消沉，仍然坚持每天去战( zhàn)场拼杀，他是一个坚定的( de)反战人士，一心要阻止战( zhàn)火破坏城镇。
影片开头，在( zài)苏菲的帽子店里，姑娘们( men)纷纷议论霍尔：“听说南町( tīng)的那个叫玛莎的女孩，心( xīn)脏被霍尔拿走了，好可怕( pà)！”传说中霍尔是个恶魔，人( rén)人谈虎色变，这就好像金( jīn)庸笔下的一些侠客，比如( rú)萧峰，金蛇郎君，黄药师，虽( suī)然都是顶天立地的人物( wù)，却被“名门正派”视为大魔( mó)头。在世人看来，特立独行( xíng)的人都是古怪的，而特立( lì)独行又极有本事的人，几( jǐ)乎便是灾星无疑了。连王( wáng)宫御用魔法师沙里曼夫( fū)人也认为霍尔非常危险( xiǎn)。但作为和霍尔朝夕相处( chù)的人，苏菲深信霍尔不是( shì)坏人，可是为什么所有人( rén)都把霍尔说得那么可怕( pà)呢？
影片末尾，悬念终于揭( jiē)开。城堡溃散了，苏菲跌落( luò)谷底。她绝望间，发现手上( shàng)霍尔送给她的戒指在动( dòng)，戒指的光芒指向城堡的( de)门，她打开城堡的门，走过( guò)一条长长的隧道，走进一( yī)间屋子。屋子里有一张桌( zhuō)子，上面铺了写满字的纸( zhǐ)，那是霍尔的字迹。她走出( chū)屋子，发现外面就是霍尔( ěr)的秘密花园，天上流星道( dào)道划过，流星砸到草地上( shàng)，落入水中，发出丁丁的声( shēng)音。一个瘦弱的小男孩远( yuǎn)远走来，那就是童年时代( dài)的霍尔。苏菲惊呆了。小男( nán)孩站到草地中央，天上一( yī)颗流星落下，落入他手中( zhōng)，撞出耀眼的火花。小男孩( hái)微笑地捧住流星念念有( yǒu)词，似乎是在许愿，接着，他( tā)仰头把流星吞了下去。苏( sū)菲远远望见这一切，几乎( hū)不能置信——那就是所谓的( de)契约，所谓的交易。那其实( shí)不过是孩子的一个许愿( yuàn)而已！男孩皱眉弯腰，捧住( zhù)胸口，然后，他把一颗燃烧( shāo)的心生生捧出来。火焰熊( xióng)熊燃烧着，男孩手捧着燃( rán)烧的心，静静站在草坪中( zhōng)央。这是全片最经典的一( yī)幕。一瞬间，苏菲明白了一( yī)切。
我们应该记得，高尔基( jī)笔下有一位英雄丹柯，为( wèi)了带领族人走出黑暗的( de)森林，丹柯取出自己燃烧( shāo)的心，为族人照亮出路。丹( dān)柯是一位具备强烈救世( shì)情怀的英雄，他是高尔基( jī)笔下最有名的角色。只要( yào)提起把燃烧的心捧在手( shǒu)里，我相信所有知道丹柯( kē)的人马上会想到丹柯。和( hé)丹柯一样，小男孩霍尔也( yě)把心捧在手中，但他不只( zhǐ)是为了救世，也是为了救( jiù)自己。他不愿为王国效忠( zhōng)，不愿意战火迫害人民，他( tā)想要争取一个自由和平( píng)的环境。因此他将自己的( de)心托付给流星，让流星成( chéng)为火魔，依靠火魔的力量( liàng)制造出一座强大的移动( dòng)城堡。此后他整日躲在城( chéng)堡里，一面逃避国王的征( zhēng)召，一面随时出去阻止战( zhàn)火蔓延。其实，霍尔的心愿( yuàn)只是一个普通孩子的愿( yuàn)望，但就是这简单的愿望( wàng)，在习惯于奴性和专制性( xìng)的成人世界看来竟然是( shì)十分危险的。当霍尔将自( zì)己幼小的心挖出来，远观( guān)的苏菲明白了一切。地下( xià)忽然裂开，强大的时空要( yào)吸苏菲回去，苏菲忍不住( zhù)喊：“霍尔，卡西法，我是苏菲( fēi)，等着我！我一定会去找你( nǐ)的！在未来等我——”她知道他( tā)将面临长期孤独的处境( jìng)，她要给他一个爱的约定( dìng)。霍尔惊异地回过头，看见( jiàn)一个少女沉入地下不见( jiàn)了。就在他把心交给火魔( mó)的那一天，他感受到爱的( de)召唤，于是他一直等待着( zhe)苏菲，等待着他的心上人( rén)。直到有一天，他发现城堡( bǎo)里来了一个自称清洁妇( fù)的苏菲婆婆，他知道那就( jiù)是他的爱人。他做的第一( yī)件事就是抢下她的菜铲( chǎn)，为她做了一顿丰盛的早( zǎo)餐。
在流星满天的花园里( lǐ)，小男孩霍尔手捧熊熊燃( rán)烧的心火，走向远方。这一( yī)幕如此感人，又如此令人( rén)悲伤。苏菲在时间隧道里( lǐ)往回走，边走边哭。那只是( shì)一个孩子单纯的愿望，却( què)成了做人的全部代价。霍( huò)尔自此被世人看作眼中( zhōng)钉，他放逐自己，驱使城堡( bǎo)穿越无数大山大海，寻找( zhǎo)他的爱人。现在，他的爱人( rén)终于来了。苏菲走出隧道( dào)，看见霍尔化身为大鸟，静( jìng)静守在山谷里等她，她上( shàng)前，拨开他蓬乱的羽毛，亲( qīn)吻他血迹斑斑的脸庞，说( shuō)：
“霍尔，对不起，你在这里等( děng)我，而我却一直到现在才( cái)来。”
这是最感人肺腑的表( biǎo)白。她才知道他一直在等( děng)她。他受了那么多苦，孤独( dú)地战斗了那么久，她却一( yī)直没能为他分担。她感到( dào)歉疚。
然后，苏菲解除了霍( huò)尔和卡西法的契约，把心( xīn)脏塞回霍尔的心房。霍尔( ěr)收回心脏，卡西法也活了( le)下来。他们重新制造了一( yī)个美丽的花园城堡。支配( pèi)这所花园城堡的，不再是( shì)霍尔那团孤愤叛逆的心( xīn)火，而是霍尔与苏菲的爱( ài)情。这个大团圆的结局虽( suī)嫌老套，倒也说得通。仔细( xì)想来，也许只有爱情才能( néng)拯救为世所不容的理想( xiǎng)主义者，也许只有爱情才( cái)会让沉浸于英雄梦想的( de)男人回家。
这就是霍尔的( de)故事。我喜欢这故事。每个( gè)理想主义者心中，都有一( yī)个霍尔。一些人已经找到( dào)爱，一些人尚没有，也许终( zhōng)生得不到。那些得不到爱( ài)的人，很有可能变成荒野( yě)女巫那样的恶魔；或者一( yī)部分人会像英雄丹柯一( yī)样，倒地死去，悄悄地死在( zài)世人的漠视中，不为人知( zhī)。

三、对白

苏菲回到霍尔的( de)童年时期，亲眼目睹霍尔( ěr)捕捉流星、取出心脏，这一( yī)幕是宫崎骏添加的，原著( zhù)中根本没有。影片绝大多( duō)数精彩桥段都是宫崎骏( jùn)所写。这是一个精彩的剧( jù)本，一些深刻感人的对白( bái)耐人寻味。
举个例子，在王( wáng)宫，沙里曼夫人对苏菲说( shuō)：
“他（霍尔）是我最后一个入( rù)门的弟子，那孩子天资聪( cōng)明又有才华，我还暗自高( gāo)兴总算找到一个能继承( chéng)我地位的人。没想到那孩( hái)子的心让恶魔给夺走，并( bìng)且离开我身边，变成了一( yī)个只为自己利益才施展( zhǎn)魔法的人。那孩子非常危( wēi)险，他没有了心，却拥有过( guò)于强大的力量，再这样下( xià)去，霍尔将会变得跟荒野( yě)女巫一样。这个荒野女巫( wū)曾经是个才华横溢的魔( mó)法师，但是她跟魔鬼做交( jiāo)易，长久下来，不管是肉体( tǐ)还是心灵都被吞噬。现在( zài)我们王国再也不能纵容( róng)这些异端魔法师在外胡( hú)来。霍尔如果愿意来这里( lǐ)为王国效忠，就要跟恶魔( mó)断绝往来，我会教你方法( fǎ)。如果不来，我将废除他的( de)魔力，就像那个女人。”
这番( fān)话开头部分有点玄奥。沙( shā)里曼夫人一口咬定霍尔( ěr)的心是被恶魔夺走了，霍( huò)尔没有了心，却拥有强大( dà)的力量，是个十分危险的( de)人物。沙里曼夫人表明自( zì)己的立场，她的意思是，魔( mó)法师就该为王国效忠，所( suǒ)谓“学得文武艺，货卖帝王( wáng)家”，要是魔法师不愿受统( tǒng)治者支配，那就是危险分( fēn)子。她威胁，如果霍尔再不( bù)来王宫报到，她将废除霍( huò)尔的魔力，就像废除荒野( yě)女巫的魔力一样。这话就( jiù)有点杀气腾腾了。
虽然苏( sū)菲尚不了解霍尔和火魔( mó)卡西法之间是怎么回事( shì)，但出于对霍尔的了解和( hé)爱护，她愤怒地站起反驳( bó)：
“我终于知道霍尔为什么( me)不想到这里来的原因了( le)。这是个奇怪的地方，请人( rén)过来却让老人家先爬上( shàng)一段阶梯，又带到奇怪的( de)房间，这不是欺负人吗？你( nǐ)说霍尔的心被人吞噬了( le)，他的确是个任性而胆小( xiǎo)的人，脑袋里不知道在想( xiǎng)些什么，但是至少他直率( lǜ)坦诚，他想过自己的生活( huó)。霍尔不会来这里，也不会( huì)当魔王，他一定会自己想( xiǎng)办法解决跟恶魔之间的( de)问题，我相信他会的！”
请人( rén)过来却让人先爬上一段( duàn)阶梯，这在历史上很普遍( biàn)。比如旧中国，臣子觐见皇( huáng)帝，必须先爬上一段阶梯( tī)，还要三跪九叩，行跪拜之( zhī)礼。这其实是等级社会人( rén)压迫人的常见现象。但是( shì)这一切在苏菲看来极不( bù)合理。她明白了霍尔的心( xīn)意，他不想溶入等级社会( huì)，不想受压制，也不想压制( zhì)别人。他不愿意来王宫，是( shì)因为他要维护自由和尊( zūn)严，但是专制的统治者却( què)认为他“非常危险”。苏菲不( bù)禁为霍尔大声辩解：“至少( shǎo)他直率坦诚，他想过自己( jǐ)的生活。”这话掷地有声。
这( zhè)段精彩的辩论，揭示了影( yǐng)片正反双方冲突的根源( yuán)，那就是专制主义和自由( yóu)主义之间不可调和的矛( máo)盾。在专制主义者看来，一( yī)个有本事的人不愿溶入( rù)社会，整天在外游荡，常常( cháng)做一些违反政策的事，那( nà)就如同把心交给了恶魔( mó)，是非常可怕的。而在自由( yóu)主义者看来，他们拥有支( zhī)配自己生活的权利，他们( men)是在为道义理想而战。为( wèi)了实现道义理想，他们宁( níng)可付出代价，即使流血牺( xī)牲，也决不能充当等级社( shè)会卑微的一份子。
说到这( zhè)，我们要详细分析一下火( huǒ)魔卡西法。火魔卡西法隐( yǐn)喻什么？我们知道，他的前( qián)身是一颗将死的流星，而( ér)流星，在一般人看来是许( xǔ)愿的对象，霍尔把心交给( gěi)流星，等同于把心灵托付( fù)给了愿望。也就是说，火魔( mó)卡西法其实是霍尔心头( tóu)的梦想之火。
那么，霍尔的( de)梦想是什么呢？据片中沙( shā)里曼夫人交待，“那孩子的( de)心被恶魔夺走，从此变成( chéng)一个只为自己利益才施( shī)展魔法的人。”就是说，霍尔( ěr)取出心脏之后，做的第一( yī)件事就是争取自由。他不( bù)愿听命于王宫，不愿受人( rén)摆布。他离开了沙里曼夫( fū)人，他要用心头的梦想之( zhī)火，去建立自己的城堡，以( yǐ)实现自由和平的愿望。霍( huò)尔的梦想，就是自由及和( hé)平。
在影片中，卡西法被称( chēng)为“恶魔”，不仅沙里曼夫人( rén)如此称呼，苏菲如此称呼( hū)，连卡西法也自称：“我是一( yī)个恶魔！”这很有意思。卡西( xī)法是霍尔和苏菲的朋友( yǒu)，他是霍尔心头的梦想之( zhī)火，但在世人看来，他是个( gè)恶魔，因为他“会吞噬人的( de)身体和心灵”。仔细想来，倒( dào)也不无道理。理想主义本( běn)就是一把双刃的剑，一个( gè)孩子用任性的心灵固执( zhí)地追逐梦想，如果他一直( zhí)拒绝向现实作任何妥协( xié)，长此以往，迟早变成疯子( zi)。所谓成长，就是对现实不( bù)断妥协的过程；所谓成熟( shú)，就是理想主义到经验主( zhǔ)义的转变。世上本没有绝( jué)对的自由，如同世上没有( yǒu)永久的专制。一个人在自( zì)由自在的状态中沉浸太( tài)久，终将消沉颓废，或者恣( zì)意妄为，无论肉体还是心( xīn)灵都被吞噬。这方面宫崎( qí)骏见解独到，看起来他不( bù)只是一位整日呆在工作( zuò)室里做白日梦的动画师( shī)，他还是一位思想家。
虽然( rán)宫崎骏坚定反战，可是他( tā)似乎并不热衷于当英雄( xióng)。影片后半段有一场戏，霍( huò)尔和苏菲的新家遭受炮( pào)火攻击，霍尔决意死守家( jiā)园，他对苏菲说：“苏菲，你留( liú)在这里，卡西法会保护你( nǐ)，外面我来守护。”苏菲急急( jí)上前拦阻，“等等！霍尔，你不( bù)能去，留在这里！”霍尔悲凉( liáng)地说：“下次空袭就要来了( le)，卡西法也阻止不了攻击( jī)。”苏菲提议，“逃走吧，不要和( hé)他们战斗！”霍尔安详而坚( jiān)定地回答：“为什么？这些年( nián)我已经逃够了，好不容易( yì)身边有个非守护不可的( de)人，那就是你。”说完，他飞身( shēn)出门，义无反顾投入硝烟( yān)弥漫的战场。
一个有责任( rèn)心的男人，在遇到爱人之( zhī)后勇气倍增，在战火纷飞( fēi)的时刻勇敢地担负起守( shǒu)护全家的重担，这着实令( lìng)人感动。但是，孤身抗战是( shì)守护爱人的正确方法吗( ma)？一个人的力量怎么可能( néng)阻挡一个庞大的军团？归( guī)根结底霍尔是个固执的( de)理想主义者，自以为好男( nán)儿当战死沙场，不应临阵( zhèn)脱逃。但是苏菲不这样想( xiǎng)。当苏菲看见霍尔在空中( zhōng)遭受攻击，痛苦地大声悲( bēi)嚎，她大惊失色，当即要求( qiú)卡西法搬家招回霍尔。她( tā)说：
“只要我们还呆在这里( lǐ)，霍尔恐怕就回不来了。还( hái)是当个胆小鬼比较好。”
苏( sū)菲的意思是，她不想要霍( huò)尔当英雄，她只想要大家( jiā)平平安安，他们不如逃走( zǒu)，逃到安全的地方。她不要( yào)霍尔和敌人死缠烂打，她( tā)宁可霍尔是个胆小鬼。苏( sū)菲的话语深得我心。如霍( huò)尔这般脾气的人，生活中( zhōng)多半是文人艺术家，一个( gè)书生，岂能扭转战局？杀戮( lù)机器一旦启动，不是杀人( rén)就是被杀，小人物的自我( wǒ)牺牲值得几何？明智的办( bàn)法就是如苏菲般选择逃( táo)跑。我非常认同苏菲的观( guān)点，虽然我更喜欢霍尔。
以( yǐ)上两场对白，是影片思想( xiǎng)的精髓。这两场戏表明，对( duì)于理想主义，宫崎骏的认( rèn)识非常深刻。

四、情境

作为( wèi)宫崎骏作品中内涵最丰( fēng)富的角色，霍尔有很多造( zào)型。刚出场时，霍尔穿着色( sè)彩斑斓的长外套，戴绿宝( bǎo)石长耳坠，金发披肩，碧眼( yǎn)迷离，像童话中的梦幻王( wáng)子。后来外套变为浅色，发( fā)型变成直发，仍然很漂亮( liàng)。霍尔的头发变回黑色之( zhī)后，形象朴素起来，连漂亮( liàng)的长外套不穿了，只穿白( bái)衬衫，有点家常化。不要小( xiǎo)看这个变化，这意味着霍( huò)尔在苏菲的感化下逐步( bù)摆脱了自恋虚弱，走向成( chéng)熟。
片中很多场景给人留( liú)下了深刻印象。一个场景( jǐng)是，霍尔静静睡在床上，身( shēn)穿白色衬衫，他双目紧闭( bì)，床四周挂满各色奇异的( de)玩具，色彩金灿梦幻。此情( qíng)此景，仿佛一个纯洁的白( bái)衣王子睡在孩童的璀璨( càn)梦幻中，令人想起克里慕( mù)特的油画。
另一个情境是( shì)霍尔发脾气召唤黑暗精( jīng)灵，他身体惨白倒在灶台( tái)上，像得了重病的孩子，忧( yōu)郁的绿色黏液流了一地( dì)。周围暗影绰绰，光线变暗( àn)，屋内房梁家具扭曲不安( ān)。画面张力很大，色彩浓重( zhòng)阴郁，风格有些类似蒙克( kè)的版画《不安》。
这里要说一( yī)下本片的制作。本片在制( zhì)作上有了一个飞跃，虽然( rán)人物造型还是手工绘制( zhì)，一部分布景、道具及光线( xiàn)首次使用了电脑三维技( jì)术。由于人物依旧是手工( gōng)绘制，片子整体轻灵单纯( chún)的风格得以延续，但是画( huà)面却常有油画或版画的( de)韵味。这真是惊人的突破( pò)。影片中木材，木门，木柱，石( shí)砖，墙面，玩具等材质，细腻( nì)逼真有光泽；光线也像真( zhēn)实光一样自然渗透，甚至( zhì)光线里的灰尘都清晰可( kě)见。如此画面，不能不令人( rén)想起威尼斯画派或者荷( hé)兰画派的作品。这样的效( xiào)果令人惊叹。
在这部野心( xīn)极大的动画片里，宫崎骏( jùn)放弃了最擅长的大型战( zhàn)争场面。熟悉宫崎骏的观( guān)众应该记得，宫崎骏非常( cháng)擅长大型空战的场面操( cāo)作，可是本片根本没有值( zhí)得称道的空战戏。倒是霍( huò)尔化身为灰色大鸟，在硝( xiāo)烟弥漫的夜空中孤愤地( dì)飞翔的身姿，给人留下了( le)深刻印象。
夜空中炮声隆( lóng)隆，一架架飞行艇被炸得( dé)粉碎，天空变成一片火海( hǎi)。霍尔展翅飞来，他金发怒( nù)撑，双目圆睁，巨翅平张，像( xiàng)巨鹰一样有力；他掠过硝( xiāo)烟弥漫的夜空，如同海燕( yàn)划过乌云密布的大海上( shàng)空，尖利且迅捷。
霍尔的飞( fēi)翔造型，近景像巨鹰，远景( jǐng)像海燕，应该不是偶然的( de)。鹰和海燕都是高尔基笔( bǐ)下有名的飞禽。“让暴风雨( yǔ)来得更猛烈些吧！”我们都( dōu)记得这句名言。《海燕之歌( gē)》和《鹰之歌》是高尔基最有( yǒu)名的散文，一度被传颂成( chéng)“无产阶级革命浪漫主义( yì)”的名篇。考虑到霍尔手捧( pěng)心火的一幕非常像高尔( ěr)基笔下的英雄丹柯，我有( yǒu)理由推测，宫崎骏在构思( sī)时受到了高尔基的启发( fā)。显然，霍尔这个角色集合( hé)了丹柯、巨鹰、海燕的特点( diǎn)。但是宫崎骏无意进行“浪( làng)漫主义”的煽情，他在塑造( zào)反战英雄霍尔的同时，也( yě)对理想主义进行了反省( shěng)，他不仅突出霍尔的战斗( dòu)精神，也强调他的独立自( zì)由精神、爱情理想和田园( yuán)理想，而这些在五十年前( qián)的无产阶级革命者看来( lái)，属于“颓废的小资产阶级( jí)情调”，是应该受批判的。宫( gōng)崎骏的风格与高尔基迥( jiǒng)然不同，他要的是情境的( de)唯美，他要把强烈的救世( shì)情怀上升为忧伤唯美的( de)抒情诗意，这才是他的艺( yì)术理念。
有几场戏气氛奇( qí)特，有种神秘的美感。一场( chǎng)是霍尔从战场返回，颓然( rán)落翅，倒在椅子上，和火魔( mó)卡西法说话。房间里光线( xiàn)昏暗，霍尔疲惫不堪，他黯( àn)黯说：“这次的战争很惨烈( liè)，从南边的大海到北边的( de)国境，全是一片火海。”卡西( xī)法叫：“我最讨厌火药的火( huǒ)了！那些家伙的字典里根( gēn)本没有礼貌两个字！”实际( jì)上，卡西法就是霍尔的心( xīn)火，霍尔对着火炉说话，实( shí)质是在跟自己的心灵说( shuō)话。黑暗的屋子里，孤独疲( pí)惫的霍尔对着火焰诉说( shuō)心事，这一幕给人留下深( shēn)刻印象。
更奇特的一场戏( xì)是一个梦境。霍尔第二次( cì)从战场回来，苏菲听到声( shēng)音，从梦中惊醒。这时她变( biàn)回了少女的样子。其实她( tā)是在做梦，人在睡梦中最( zuì)放松，所以睡梦中的苏菲( fēi)忘记了自卑，重新变回少( shǎo)女。她看见地下的羽毛沾( zhān)着血迹，又惊又痛，手持烛( zhú)火上楼，来到霍尔的房间( jiān)。她打开门，看见房间里两( liǎng)条堆满各色奇彩玩具的( de)通道，通向不知名的远方( fāng)。走过一条玩具通道，她看( kàn)见尽头处一头大鸟伏地( dì)发抖，惊呼：“霍尔，是霍尔吧( ba)？很难过吗？你是不是受伤( shāng)了？”大鸟伏地发抖，低沉地( dì)说：“别过来——”苏菲说：“没关系( xì)，让我来帮你，让我帮你解( jiě)开身上的魔咒，好不好？”大( dà)鸟遽然抬头，露出一张骷( kū)髅脸，说：“你连自己身上的( de)魔咒都解不开，你能帮我( wǒ)吗？”苏菲喊道：“那不一样，因( yīn)为我爱你啊！”骷髅叹息：“太( tài)迟了。”说罢，振翅离去，灰羽( yǔ)纷纷飞落，情状凄凉，苏菲( fēi)骤然变老，呆然站立。貌似( shì)强大的大魔法师霍尔实( shí)际只是个躲在玩具丛中( zhōng)固执地做英雄梦的孩子( zi)，他长年孤独，伤痛缠身，且( qiě)自闭胆怯。苏菲虽然早感( gǎn)应到霍尔的孤独与创痛( tòng)，但她无法摆脱自卑，不敢( gǎn)靠近心上人。她感到焦虑( lǜ)，不知该怎么办。这个梦境( jìng)充满哥特式的迷离气氛( fēn)，意境深切悲凉，令人过目( mù)不忘。

五、结束语

影片的结( jié)尾有点问题。沙里曼夫人( rén)看见霍尔等人转危为安( ān)，马上决定停战，这真是莫( mò)名其妙。为什么她决定停( tíng)战？影片没有交待原因。估( gū)计是为了保证票房，制片( piàn)方强加了个光明的尾巴( bā)。这是影片的瑕疵。
但是，影( yǐng)片整体依然熠熠生辉。这( zhè)部影片把心灵隐喻嵌入( rù)童话般单纯的故事框架( jià)；把爱、自由、和平的现代理( lǐ)念融入唯美抒情的诗意( yì)风格，令人耳目一新。本片( piàn)具有现代性的美感，是新( xīn)世纪的艺术，和以往任何( hé)电影都不同。我认为这是( shì)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
在( zài)过去的半个世纪，几代先( xiān)锋的电影人刻意追求形( xíng)式唯美，其中包括塔尔可( kě)夫斯基、伯格曼、费里尼、安( ān)东尼奥尼、安哲罗普斯基( jī)等电影大师，他们的许多( duō)作品影像优美，节奏缓慢( màn)，情节晦涩，受众面极有限( xiàn)。其实，未必深刻的电影必( bì)须晦涩，如《霍尔的移动城( chéng)堡》就非常有趣，其思想性( xìng)和唯美程度也不亚于任( rèn)何一部诗意电影。所以说( shuō)，形式美学并不是通向艺( yì)术殿堂的唯一途径，通俗( sú)的题材和简单的情节加( jiā)上合理的美工，照样可以( yǐ)攀达艺术的高境界。学院( yuàn)派迷恋形式美学，一味鼓( gǔ)吹纯影像论，纯粹是孤高( gāo)自大、自绝于观众的表现( xiàn)。
那么，成功的诀窍是什么( me)？
第一就是塑造人物。霍尔( ěr)和苏菲具备丰富的性格( gé)特征，而以往的诗意电影( yǐng)，比如《魂断威尼斯》、《镜子》等( děng)等，人物只是唯美的长镜( jìng)头里的一个道具、一个符( fú)号。这样的电影通常只能( néng)抒情，难以承载深刻的思( sī)想。拿宫崎骏过去的作品( pǐn)来说，例如《天空之城》，两个( gè)主角一味单纯可爱，性格( gé)过于单薄，根本不足以包( bāo)容深刻的人文内涵。所以( yǐ)，《天空之城》只是一部批判( pàn)主义作品，远不如《霍尔的( de)移动城堡》丰富深刻。
其次( cì)，要把现代理念注入影片( piàn)，而不是鼓吹旧时代的斗( dòu)争理念或牺牲精神。上个( gè)世纪，四十年的战火和五( wǔ)十年的冷战让全世界创( chuàng)痛巨深，艺术家们奋起创( chuàng)作，试图用宗教般虔诚的( de)心灵为世人寻求救赎。如( rú)今，人民生活日益安定，潮( cháo)流发生了变化，自由、独立( lì)、平等、和平逐渐成为现代( dài)人的主流观念。一个时代( dài)有一个时代的艺术，谁要( yào)是倒退回去宣扬旧思想( xiǎng)，那就是炒冷饭，那就是拾( shí)人牙慧，那就是迂腐保守( shǒu)。
最要紧的是，我们必须明( míng)白，虽然时代在变化，一些( xiē)东西不会改变。比如唐诗( shī)宋词，永远不会过时。唯美( měi)抒情是不朽的潮流。爱和( hé)美的向往永远扎根在每( měi)个人心底。宫崎骏苦心积( jī)虑塑造唯美的霍尔，精心( xīn)布置情境，就是为了实践( jiàn)他的美学理念。他认为，动( dòng)画片也可以实践艺术理( lǐ)想，事实也是如此。动画是( shì)绘画艺术和电影艺术的( de)结合，动画比真人电影更( gèng)能方便地达成视觉唯美( měi)。在优美的情境中，音乐忧( yōu)伤低回，剧情静静地表现( xiàn)一个为世所不容的理想( xiǎng)主义者的内心。当稚嫩的( de)心灵终于显露其单纯美( měi)好的信念，那是最感人的( de)时刻。那种动人的美丽，完( wán)全不同于反映成人内心( xīn)强烈忧患的悲剧美。看了( le)宫崎骏的动画，我们才知( zhī)道，世上除了悲剧美，还有( yǒu)一种纯洁美。
我们不妨把( bǎ)宫崎骏和他的同行作比( bǐ)较。好莱坞绝大多数动画( huà)片只求娱乐性，画面夸张( zhāng)虚化，没多大意思。即使是( shì)宫崎骏的同事高畑勋，其( qí)代表作《再见，萤火虫》风格( gé)悲惨沉痛，苦大仇深，和纯( chún)洁诗意也毫不沾边。但是( shì)，在宫崎骏的电影里，诗意( yì)的、孩子般单纯的美好愿( yuàn)望几乎贯穿在每一部作( zuò)品中，包括以中年人为主( zhǔ)角的《红猪》。可以说，宫崎骏( jùn)确立了一套自己的美学( xué)体系，他是一位真正的大( dà)师。曾有人说宫崎骏是“日( rì)本的金庸”，“动漫界的莎士( shì)比亚”，如今看来这些称呼( hū)都不合适。宫崎骏就是宫( gōng)崎骏，他是一个在艺术领( lǐng)域开辟一方新天地的划( huà)时代人物。我由衷期待他( tā)的下一部作品继续带给( gěi)我们惊喜和感动。


希望更( gèng)多的人会热爱这部影片( piàn)！！！